中天财经

    据香港《商报》报道：‘两会’以来，引发中国股市大辩论的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一直是媒体追逐的焦点，其在新著《十年纷纭话股市》的前言中，以两万字长文，正式回击大辩论另一方的观点，股市论战波澜又起。究竟怎样看待‘全民炒股’、‘庄家炒作’、‘市盈率高’等中国股市的热点问题，吴敬琏昨日接受了香港《商报》记者长达两个小时的独家专访，就上述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吴敬琏亲述大辩论起因

    昨天上午九时，作为政协经济界小组召集人、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准时来到京丰宾馆三层会议室主持讨论。

    ‘两会’开始以来，京丰宾馆虽然远离市区，记者们却趋之若鹜，乐此不疲。这是因为引发中国股市大辩论的几位重量级经济学家吴敬琏、萧灼基、董辅秖等都下榻这里。

    上午十一时，小组会结束，当吴敬琏教授走出会场时，等候在门外的十多名记者纷纷上前争先提问。香港《商报》记者有约在先，有幸和吴教授一起登上电梯来到位於七楼的房间进行了两个小时的独家专访。

    谈话是从吴敬琏教授常看的《香港商报》说起的。吴教授家中订有《香港商报》，他说只要在京每天必看。他对商报看得很仔细，可以具体地指出哪天哪版的哪篇文章，标题是什麽。看得出吴是个很直率的人，他会毫不隐讳地指出本报的哪一篇文章他有不同看法。

    话题很快转入那场沸沸扬扬的股市大辩论。吴敬琏说：‘二零零零年十月《财经》杂志发表《基金黑幕》一文後，公众表达了极大的关切和义愤，但揭开还是捂住黑幕的交锋还处於对峙之中，人们便期待着经济学家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我在十月二十九日接受了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的采访，就围绕《基金黑幕》发生的争执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十二月卅日，作为中央电视台《对话》节目的嘉宾，在回答主持人和观众的提问时，我又重复了历年对於股市的一些看法。这个节目於二零零一年一月十三日播出。与此同时，一月十二日我赴上海参加一个会议，在旅馆里接受了追踪而至的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记者的采访，就记者提出的有关庄家操纵股市的问题作了回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证券监察机构早於二零零零年初开始的加强监管力度的举措逐步加紧。它先对基金派出了审查小组，又在二零零一年一月九日和十日宣布查处涉嫌操纵亿安科技和中科创业股价的案件。到了一月十四至十五日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开幕前，朱镕基总理关於必须对触犯刑律者绳之以法的讲话的消息也在北京传开。於是，‘庄家’望风而逃，而股价则从一月十五日起大幅连跌四天。一时间，引来了无数评论和诘难。接着，有财经媒体把吴敬琏的观点概括为三条：一、中国的股市是个大赌场，二、全民炒股不是正常的现象，三、市盈率过高。二月十一日争论进一步升级，厉以宁、董辅秖、萧灼基、吴晓求、韩志国五位著名经济学家举行与记者的‘恳谈会’，全面反击吴敬琏关於资本市场的种种言论，大辩论骤然升级。

    整肃股市成‘十五’重头戏

    吴敬琏说，关於股市的规范与发展的争论并非始於今日。一九九三年和一九九七年就先後发生过两场大争论。问及眼下这场越演越烈的大辩论结果会如何，吴未作正面回答，但他表示，正确的意见正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中央高层已明确提出，规范市场包括证券市场是整个‘十五’计划的一项重要工作，有关整肃市场的行动也已展开。自去年二月以来，证监会连续出台了一系列加强监管、改善上市公司质量的措施，尤其是近期发布的关於上市公司退市办法，是很重要的进步，说明证券市场在一步步的规范中前进。

    不过，吴也指出，规范证券市场的行动不但会遇到来自市场上从事违法违规活动中获得利益者的反对，还会遇到来自管理机构内部的障碍，正像现任中国证监会副主席的高西庆所言：要使证券管理机构放并进行实质性审批制的巨大权力，实施公平、公正、公开的强制性披露制度，对於任何一个机体，特别是从传统的中央集权计划体制下生长出来的机体来说，都恐怕要经历一场‘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

    大辩论料再度升级

    吴敬琏对中国证券市场的关注，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基於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利益，但有些中小投资者却认为，有关股市的争论带来股价下跌，使他们赔钱。对於这种误解和指责，吴敬琏说，现在指责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从一段落看，庄家炒作会使中小投资者在小的段落上赚钱，甚至发财，但从整个周期来说，是不能的。单纯的炒作，或者与投资者无关的单纯的投机，不能创造物质财富，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所有者口袋之间再分配货币而已。

    深深关注股市的吴敬琏并不炒股，他说中国股市太不规范，是个消息市。他更认为‘经济学家不能像商人那样可以在商言商，而是要发现经济生活中的客观规律，然後贡献给社会。’

    谈及中央政府任命本港人士史美伦出任中国证监会副主席，吴教授连称‘非常好’。他认为，香港回归祖国对内地的最大贡献是有好的法律框架和体系可资借镜。

    吴敬琏还把刚刚出版的新著《十年纷纭话股市》介绍给记者，记者读完新作前言中的两万字长文，发现正是对前段时间大辩论中厉以宁、萧灼基、董辅秖、吴晓求、韩志国五位著名经济学家观点的全面回击。此间舆论认为，这意味着大辩论将再度升级。

     单纯炒作不能创造价值

    ‘全民炒股’是大辩论争论的焦点之一。昨天和记者谈及此，吴敬琏仍坚持己见：‘单纯的炒作，或与投资无关的单纯投机是不能创造价值的。’

    吴说，我们都知道，入市者有‘做长线’和‘做短线’之分。所谓‘炒股’，是指在短时期（在我国一般是指六个月以内）反覆买卖股票，以便赚取差价。由此派生出另外一个词，叫做‘炒作’，就是通过频繁的买卖，达到拉升股价的目的。什麽叫‘炒’股票？‘炒’是‘抢帽子’———抢价格的帽子。这意味着整个股票市场基本上成了一个投机场所，是搞炒作的。当然一件事情怎麽叫并不是最重要的。

    吴指出，我之所以不赞成把一切股票买卖都划为‘炒作’，是因为如果没有投资活动与之并行，单纯的炒作并不能使物质财富增加，如果大家都只是搞炒买炒卖，即使把股票价格‘炒’上去了，入市者赢得的也只是纸上钱财；当热炒出来的气泡破灭时，多数人又会落得一场空，只有少数能够在崩盘前逃脱的炒家，才能靠套住别人发一笔横财。当然，炒家可以炒作变化无穷的‘概念’，诸如炒作‘利好政策’，炒作‘高科技板块’，炒作‘网络股’，炒作‘重组题材’等等，促成股价飚升，用以吸引大众跟风入市，实现‘圈钱’的目标。但是，这对於投资者的兴业发家和民族的富强康乐并无帮助。

    吴续说，谁都知道，美国股票持有者在总人口中的比重比中国大得多。可是，在美国，股票持有者大多数是所谓‘做长线’的长期投资者，而只有少数是‘做短线’的‘炒股者’。这就是说，绝大部分人是持有两年以上的投资者。即使到了格林斯潘所谓出现‘非理性狂躁’的一九九九年，也还是做一年以上‘长线’的人占多数。而二零零零年中国沪深股市流通股的年平均换手率分别是百分之四百九十九点一和百分之五百零三点八五，即上市流通的每一张股票平均每年要转手五次以上，停留在每位购股人手中的平均时间不超过两个半月。

        庄家横行法所不容

    吴敬琏对中国证券市场上庄家横行和‘跟庄炒股’的现象再一次表示愤慨。他说，所谓‘庄家’是指通过操纵股价来获取暴利的炒股家。在任何国家的法律上，证券交易所内的股票都是严禁‘做庄’操纵的。机构操纵股价一旦被发现，就将受到严厉制裁。

    ‘从书店、报摊上令人目不暇接的图书，诸如《跟庄追击》、《跟庄赚钱指要》等等，可以看到在当今的中国股市上庄家的势力有多大。中小投资者除了跟庄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路好走。’

    吴认为，中国证券市场上庄家横行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庄家可以直接或间接地把投机的风险转嫁给政府。投机成功自己赚钱，投机失败国家赔钱。这样一种机制实质上是以全民的财产给违法违规、操纵市场的庄家以‘资助’。於是有些中小投资者也想分一杯羹，跟庄赚钱。

    吴说，消除这种机制，涉及到一些与现行国有经济体制改革有关的深层问题。

    吴敬琏继续坚持中国股市市盈率过高会出问题的判断。他说：‘有人提出今年要继续注入货币，让股价继续涨，但是气泡不可能不断地吹，如果跌下去问题就很严重。’矛头直指一些经济学家的‘中国股市市盈率并不算太高’的观点。

    警惕股市泡沫

    吴说，在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平均市盈率一般保持在不高於二十倍的水平上。日本是高市盈率的特例，但是它的股灾给经济带来的破坏之深之久恰好是市盈率过高导致灾难的明证。日本在泡沫经济年代曾经保持六十倍的市盈率，但是由此导致了一九九零年的大崩盘，从此一蹶不振，至今十年过去，仍然未见复苏的迹象。

    吴指出，在中国目前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转轨的历史阶段上特别容易出现过度投机和经济泡沫，一个重要原因是国有企业产权不明晰和‘所有者缺位’。证券业务的一线操作人员往往倾向於从事高风险的投机活动，原因在於他们不是所有者，在盈馀时能够得到提成的奖励，却不承担亏损的赔偿责任，风险和收益是不对称的。这种不对称性促使他们倾向於用政府或企业的公款进行豪赌，联手炒作、‘造势’、‘做局’坑害投资者，也就成为一些人惯用的手法。不规范则无从发展

    ‘规范和发展是股市的一个永恒主题。因为在我看来，规范的目的是为了发展，而不规范则无从发展。’

    吴敬琏强调，在争论中，我们一方面明确反对哪个市场出了问题就把哪个关掉这种无并於回到计划经济去的做法；另一方面，积极主张采取改革的办法去处理股市存在的问题。

    一九九九年中共十五届四中全会召开前夕，吴敬琏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陈清泰共同主持了《国企改革攻坚十五题》的研究。其中的第十三题系统地提出了政府要在规范的基础上发展证券市场的主张。包括：一、一切举措都要以有利於证券市场发现价格和发挥优化资本资源配置的功能为依归，而不能让一些短期考虑或局部利益的考虑歪曲证券市场发展的正确方向；二、改变向国有大中型企业倾斜的做法，为各类企业提供平等的融资环境；三、改善证券监督机构的监管方式，以执行强制性披露制度为主要手段，而不能以行政审批为主，更不应由监管机关对交易活动进行直接干预；四、培育更多的投资主体，吸引更多的入市资金，使股市在规范的基础上得到更大的发展。

    吴认为，应当从股市刚刚起步的时候就订下规范化的目标，稳步地促其实现。如果不是这样，而是姑息养奸，养痈遗患，那只会使黑幕越演越烈，积重难返。最近揭露出来的‘血洗’数百名中小投资者的兰州证券黑市，就是触目惊心的一例。

    吴敬琏坦承，规范证券市场决非易事。不但会有认识上的障碍，还会有来自既得利益的阻力。在泡沫经济形成的过程中，那些在泡沫经济中已经获得利益的人们，会成为阻碍泡沫消失的主要障碍；而那些尚未在泡沫经济中获得利益的人们，又往往将自己很高的发财期望值寄托在泡沫的膨胀中，而这两部分人则成为泡沫不断膨胀、发育的‘打气者’。